第20章 除灵师·番外一(下)
那天之后,崔仙在涂无忧她们师门住下了。
她和涂无忧意外地非常谈得来,涂无忧所学的比她更正统,她又比涂无忧更有经验,在道术方面,两人的经历能够互补。她们年龄相仿,性格也都被评价是傲慢、冷酷、不留情面,彼此一见,更是十分投缘。
而且,涂南南也缠着她一起玩。
涂南南倒不是撒娇说不让她走的话,或者拉着她不让走之类的。
……就是,崔仙一要走,她眼圈就红了,也不说话,就啪嗒啪嗒地掉眼泪。
即使崔仙知道她是故意的,她和涂无忧加在一起,基本上也还是威逼利诱的极致。崔仙就是想走,也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。
涂无忧她们的师门在山里,环境相当好。连绵的青山,满山遍野的绿树和草木,清风吹拂时,传来沙沙的声音,清新而凉爽。后院,崔仙躺在摇椅上,举着书研究一个和涂无忧讨论到的法阵,忽然听到自己墙头上传来一个声音。
是涂南南爬上来了,晃晃悠悠地趴在墙上,向她摇手。
“阿仙姐!”她声音小小的,“阿仙姐!”
崔仙看得好笑。
她放下了书,走过去,把小孩抱下来。
“什么事?”
“阿仙姐,”涂南南小声说,“阿仙姐,大师姐和慧慧在吵架。”
她牵着崔仙的手,拉着她往前跑,出了院子、又穿过山路,一直跑到堂屋的外面,比划了一个“嘘”的手势。
崔仙不明所以,就跟着她蹲下了,一起听墙角。
是……施文慧?
崔仙一点也没听到动静。她什么时候回来了?
堂屋里,两人正在争执着什么。
是涂无忧的声音。
“施文慧。”她说,“你自己去给人家摇尾巴还不够,现在连南南也要卖掉。你是疯了吗?”
“我要卖掉南南?”施文慧在说,“我?我只是把她带过去,一起见见我未来的家人,因为你们都不愿意去——我有什么错吗?这有什么问题吗?”
“你不知道那种地方有什么问题?”涂无忧怒道,“施文慧,你说你不知道?之前哭着告诉我自己遇到事了的是谁?你失忆了还是把脑子撞坏了?在那种地方,你不护着南南,你把她扔到外面自己乱跑——”
“农村的孩子,哪个不是这么过来的?”施文慧说,“我小时候不是也这么过来的?”
她在说,“我承认,我可能是有点不够仔细,但还不需要你这么指控我。”
“我不需要知道,你究竟是没有意识到,还是根本就无所谓。”涂无忧说,“……只是,施文慧,南南一直在问我,慧慧什么时候回来,问我你为什么不回来,说她想和你一起。我告诉你,你不值得南南这样信任。”
“南南、南南、南南,涂无忧,你能不能换句话说?”施文慧也逐渐激动起来,“怎么又变成我想要害她了?现在是我处心积虑想要谋害她了,是吗?你也问我,崔仙也打电话质问我,你们现在已经都觉得我十恶不赦了,还问我干什么?你们不是都已经给我定罪了吗,就为了涂南南?”
“怎么,你现在要审判我了?”她冷笑,“涂无忧,你要动手了?可以啊,你不怕声音吓到人,涂南南再找过来?”
“你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什么。”涂无忧说,“施文慧,你不会是嫉妒吧。”
“对啊。”施文慧说,“我是嫉妒!怎么了?”
涂无忧的声音充满诧异:“——你嫉妒她?”
“对啊,对啊!我是嫉妒她!!”施文慧激动起来,“我是嫉妒她,明明她才是被抛弃的那个,她连个家都没有,为什么有那么多人都爱她?为什么我明明有家,却没有人爱我?为什么?涂无忧,我为什么不能嫉妒她?”
“没有人爱你?”涂无忧气得笑了,“我是什么,施文慧,南南是什么,师父是什么!我们是什么?!你为什么不嫉妒四师弟,啊?他有家人,他的家人那么爱他,你为什么不嫉妒他?”
“四师弟?”施文慧脱口而出,“四师弟怎么能一样?四师弟是男——”
她突然不再说了。
一阵奇异的寂静。
“……施文慧。”涂无忧说,“说下去啊。”
她的声音也冷下来了。
另一人没有出声。
“说啊!”涂无忧吼道,“你怎么不说了?你也知道自己说的不是人话,啊?”
“四师弟是男孩,所以你不嫉妒他,是不是?”她的声音越来越愤怒,“南南和你一样是女孩,你受了苦,你觉得南南凭什么过的那么好,凭什么不和你一样痛苦,是吗,施文慧?”
“南南就是个女孩而已,就不该过的幸福,就该受苦,是不是?!”涂无忧说,“说话啊,施文慧!说啊!”
她愤怒地气喘着,没有人说话。
“……我就不问你,你究竟是想要爱,还是想要男人了,施文慧。”涂无忧说,声音就像是她对其他陌生人说话时一样,那么发着冷。
“因为我同情你。你自己都看不起自己。没有人会看得起你的。”
随后,传来施文慧的声音。
“我……可是我……”她在哭,“我想要被爱,这有错吗?本来、本来就是这样的……我们明明都应该是一样的……”
崔仙听不下去了。
她伸出手,把涂南南揽进自己怀里,捂住了小孩的耳朵。
“南南,”她说,“……听得懂吗?”
在她的怀抱里,涂南南仰起头看她,然后点了点头。
崔仙屏住了呼吸。
她深吸了一口气,然后叹气。
“别听那些话,南南。”她低声说,“别听那些。”
“……但是,阿仙姐。”涂南南说,“慧慧她不是最喜欢我吗?”
她圆圆的、亮亮的眼睛,就那么认认真真地望着崔仙。看起来非常困惑。
“她不是讨厌你。真的,南南。”崔仙说,“她只是讨厌她自己。”
崔仙摸摸涂南南的头发,感觉这个话题对她来说还是太深奥了,就只是简单地俯下身,亲了亲小孩的额头。
“我不明白。”小孩说,她抓着崔仙的衣摆,神情有点难过。
门忽然被从里面撞开了。
匆匆出来的,是妆花成了一片的施文慧。
看到崔仙和涂南南都在外面,她似乎有些意外,但只是有些狼狈地转过了脸,没有打算说什么,转身就走。
崔仙沉默地望着她的背影。
“慧慧、慧慧……”涂南南带着哭腔,跑过去想拉她的手,“二师姐……你别走……”
她抓着施文慧的衣角,眼泪也掉下来了。
小孩还不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,只是下意识地觉得难过。她抽噎着,越哭越厉害,一直哭得打起了嗝。
“……抱歉。”
施文慧说。
她轻轻拉开涂南南握在自己衣角的手。
她没有看崔仙的眼睛,也没有看哭得满脸眼泪的小孩,只是快步离开了这个院子,没有再回头。
后来,传来施文慧和她未婚夫结婚的消息。
她再也没有回来了。
作者有话要说:是二师姐的故事(。
二师姐是典型的厌女的女性,她不是不爱南南的,但她对南南的爱,也受到她潜意识厌女的影响。
对于一个常见的疑问,“明明是女生,怎么也会厌女?”,在这里稍微简单解释一下,厌女症(misogyny)不是简单地理解为讨厌女生,而是一种对女性身份和女性符号的厌恶贬低,反映在女性身上,比较常见的表现就是“我和其他女生不一样”或者自诩是“x哥”、“x叔”、“x爷”,也可能化作潜意识的自卑,比如女生自己开“女司机”玩笑,就是一种厌女症的表现。
男权社会的人身上,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厌女,女生也不例外。我当然也不例外。
二师姐身上,是她潜意识对女性身份的贬低,觉得女性不应当得到好的东西,只把身为女性的南南视作竞争对手,而不认为自己和身为男性的师弟具有竞争关系,都是厌女症的表现。
((感觉自己好像有点说教了,稍微有点抱歉。但也是为了解释清楚,不希望我对二师姐的观点引起大家的困惑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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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和涂无忧意外地非常谈得来,涂无忧所学的比她更正统,她又比涂无忧更有经验,在道术方面,两人的经历能够互补。她们年龄相仿,性格也都被评价是傲慢、冷酷、不留情面,彼此一见,更是十分投缘。
而且,涂南南也缠着她一起玩。
涂南南倒不是撒娇说不让她走的话,或者拉着她不让走之类的。
……就是,崔仙一要走,她眼圈就红了,也不说话,就啪嗒啪嗒地掉眼泪。
即使崔仙知道她是故意的,她和涂无忧加在一起,基本上也还是威逼利诱的极致。崔仙就是想走,也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。
涂无忧她们的师门在山里,环境相当好。连绵的青山,满山遍野的绿树和草木,清风吹拂时,传来沙沙的声音,清新而凉爽。后院,崔仙躺在摇椅上,举着书研究一个和涂无忧讨论到的法阵,忽然听到自己墙头上传来一个声音。
是涂南南爬上来了,晃晃悠悠地趴在墙上,向她摇手。
“阿仙姐!”她声音小小的,“阿仙姐!”
崔仙看得好笑。
她放下了书,走过去,把小孩抱下来。
“什么事?”
“阿仙姐,”涂南南小声说,“阿仙姐,大师姐和慧慧在吵架。”
她牵着崔仙的手,拉着她往前跑,出了院子、又穿过山路,一直跑到堂屋的外面,比划了一个“嘘”的手势。
崔仙不明所以,就跟着她蹲下了,一起听墙角。
是……施文慧?
崔仙一点也没听到动静。她什么时候回来了?
堂屋里,两人正在争执着什么。
是涂无忧的声音。
“施文慧。”她说,“你自己去给人家摇尾巴还不够,现在连南南也要卖掉。你是疯了吗?”
“我要卖掉南南?”施文慧在说,“我?我只是把她带过去,一起见见我未来的家人,因为你们都不愿意去——我有什么错吗?这有什么问题吗?”
“你不知道那种地方有什么问题?”涂无忧怒道,“施文慧,你说你不知道?之前哭着告诉我自己遇到事了的是谁?你失忆了还是把脑子撞坏了?在那种地方,你不护着南南,你把她扔到外面自己乱跑——”
“农村的孩子,哪个不是这么过来的?”施文慧说,“我小时候不是也这么过来的?”
她在说,“我承认,我可能是有点不够仔细,但还不需要你这么指控我。”
“我不需要知道,你究竟是没有意识到,还是根本就无所谓。”涂无忧说,“……只是,施文慧,南南一直在问我,慧慧什么时候回来,问我你为什么不回来,说她想和你一起。我告诉你,你不值得南南这样信任。”
“南南、南南、南南,涂无忧,你能不能换句话说?”施文慧也逐渐激动起来,“怎么又变成我想要害她了?现在是我处心积虑想要谋害她了,是吗?你也问我,崔仙也打电话质问我,你们现在已经都觉得我十恶不赦了,还问我干什么?你们不是都已经给我定罪了吗,就为了涂南南?”
“怎么,你现在要审判我了?”她冷笑,“涂无忧,你要动手了?可以啊,你不怕声音吓到人,涂南南再找过来?”
“你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什么。”涂无忧说,“施文慧,你不会是嫉妒吧。”
“对啊。”施文慧说,“我是嫉妒!怎么了?”
涂无忧的声音充满诧异:“——你嫉妒她?”
“对啊,对啊!我是嫉妒她!!”施文慧激动起来,“我是嫉妒她,明明她才是被抛弃的那个,她连个家都没有,为什么有那么多人都爱她?为什么我明明有家,却没有人爱我?为什么?涂无忧,我为什么不能嫉妒她?”
“没有人爱你?”涂无忧气得笑了,“我是什么,施文慧,南南是什么,师父是什么!我们是什么?!你为什么不嫉妒四师弟,啊?他有家人,他的家人那么爱他,你为什么不嫉妒他?”
“四师弟?”施文慧脱口而出,“四师弟怎么能一样?四师弟是男——”
她突然不再说了。
一阵奇异的寂静。
“……施文慧。”涂无忧说,“说下去啊。”
她的声音也冷下来了。
另一人没有出声。
“说啊!”涂无忧吼道,“你怎么不说了?你也知道自己说的不是人话,啊?”
“四师弟是男孩,所以你不嫉妒他,是不是?”她的声音越来越愤怒,“南南和你一样是女孩,你受了苦,你觉得南南凭什么过的那么好,凭什么不和你一样痛苦,是吗,施文慧?”
“南南就是个女孩而已,就不该过的幸福,就该受苦,是不是?!”涂无忧说,“说话啊,施文慧!说啊!”
她愤怒地气喘着,没有人说话。
“……我就不问你,你究竟是想要爱,还是想要男人了,施文慧。”涂无忧说,声音就像是她对其他陌生人说话时一样,那么发着冷。
“因为我同情你。你自己都看不起自己。没有人会看得起你的。”
随后,传来施文慧的声音。
“我……可是我……”她在哭,“我想要被爱,这有错吗?本来、本来就是这样的……我们明明都应该是一样的……”
崔仙听不下去了。
她伸出手,把涂南南揽进自己怀里,捂住了小孩的耳朵。
“南南,”她说,“……听得懂吗?”
在她的怀抱里,涂南南仰起头看她,然后点了点头。
崔仙屏住了呼吸。
她深吸了一口气,然后叹气。
“别听那些话,南南。”她低声说,“别听那些。”
“……但是,阿仙姐。”涂南南说,“慧慧她不是最喜欢我吗?”
她圆圆的、亮亮的眼睛,就那么认认真真地望着崔仙。看起来非常困惑。
“她不是讨厌你。真的,南南。”崔仙说,“她只是讨厌她自己。”
崔仙摸摸涂南南的头发,感觉这个话题对她来说还是太深奥了,就只是简单地俯下身,亲了亲小孩的额头。
“我不明白。”小孩说,她抓着崔仙的衣摆,神情有点难过。
门忽然被从里面撞开了。
匆匆出来的,是妆花成了一片的施文慧。
看到崔仙和涂南南都在外面,她似乎有些意外,但只是有些狼狈地转过了脸,没有打算说什么,转身就走。
崔仙沉默地望着她的背影。
“慧慧、慧慧……”涂南南带着哭腔,跑过去想拉她的手,“二师姐……你别走……”
她抓着施文慧的衣角,眼泪也掉下来了。
小孩还不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,只是下意识地觉得难过。她抽噎着,越哭越厉害,一直哭得打起了嗝。
“……抱歉。”
施文慧说。
她轻轻拉开涂南南握在自己衣角的手。
她没有看崔仙的眼睛,也没有看哭得满脸眼泪的小孩,只是快步离开了这个院子,没有再回头。
后来,传来施文慧和她未婚夫结婚的消息。
她再也没有回来了。
作者有话要说:是二师姐的故事(。
二师姐是典型的厌女的女性,她不是不爱南南的,但她对南南的爱,也受到她潜意识厌女的影响。
对于一个常见的疑问,“明明是女生,怎么也会厌女?”,在这里稍微简单解释一下,厌女症(misogyny)不是简单地理解为讨厌女生,而是一种对女性身份和女性符号的厌恶贬低,反映在女性身上,比较常见的表现就是“我和其他女生不一样”或者自诩是“x哥”、“x叔”、“x爷”,也可能化作潜意识的自卑,比如女生自己开“女司机”玩笑,就是一种厌女症的表现。
男权社会的人身上,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厌女,女生也不例外。我当然也不例外。
二师姐身上,是她潜意识对女性身份的贬低,觉得女性不应当得到好的东西,只把身为女性的南南视作竞争对手,而不认为自己和身为男性的师弟具有竞争关系,都是厌女症的表现。
((感觉自己好像有点说教了,稍微有点抱歉。但也是为了解释清楚,不希望我对二师姐的观点引起大家的困惑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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